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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语流行歌坛八大填词名家

粤语歌词是粤语流行曲的重要部分,也是社会文化思想的一种反映。这里分别扼要介绍50年代到80年代香港八位有代表性的填词人。


  周聪——但开风气不为师


  在70年代粤语流行曲大盛以前,有一个人曾努力做过拓垦的工作,在当时声名不俗,有人誉他为“粤语歌之父”。这个人就是周聪。

  在50年代。周聪还是夜总会乐队领班,但已开始为唱片公司写歌词。1959年,商业电台开台,他便参加该台工作,直到退休为止,时间长达三十余年。在商业电台起播初期,他负责剧本长做及节目制作,而该台的广播剧的主题曲和插曲的歌词,全出自他的手笔。

  周聪有感于当时西方流行曲在香港太泛滥,而那些所谓粤语歌,在旋律调子方面多取材自粤曲,一旦套上新词,便变得艰涩乏味,遂试图以写国语歌的手法来创作粤语歌曲,曲子或是新写,或是套用西曲,歌词则尽量用语体文撰写。

  周聪所写的粤语歌作品,在五六十年代的香港是十分受欢迎的。有一本《周聪粤语时代曲》,共收入他的作品100余首。

  周聪的作品的却是摆脱了粤曲味,所用词藻有时很华丽,描写的大抵是悲欢离合,但内容略嫌偏狭。从以下的歌词片段,我们不难推想周聪大部分作品的面貌:

  一枝竹会轻易折弯,几枝竹会断折难,孤掌莫恃倚,团结方可免祸患……(《家和万事兴》)
  我愿似花娇美,愿明月皎洁常圆,看芳草青青那堪娇花快谢,明月不常圆……(《劲草娇花》)
  寻伴侣大众欢乐趣,求淑女爱她痴心最,日日快乐唱随,做一对好佳侣……(《快乐伴侣》)


  苏翁——无名词客文言笔


  苏翁活跃于填词界的日子,是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期。他原来是一位粤剧工作者,在60年代中后期写了大量粤语电影插曲,但由于当时的电影界并不重视填词人,所以作品都不标出填词人的姓名。70年代初期,有两首轰动一时的粤语歌曲:《相思泪》和《新禅院钟声》,人们从不知是谁填的词。原来,这正是苏翁的作品。而他的另一些知名作品还有《分飞燕》、《天涯孤客》、《八仙过海》等。假如当年有歌曲流行榜之设,这些作品都会成为榜首歌,甚至是该年度的中文金曲。

  苏翁是以写粤曲歌词的手法来写粤语歌曲的典型代表。我们从他的知名作品里,对其水准可窥一二:

  云寒雨冷寂寞夜半景色凄清,荒山悄静,依稀隐约佛堂颂经……情似烟轻,禅心修佛性,梦幻已一朝醒,情根爱根,恨根怨根,春花怕赋咏……(《新禅院钟声》)

  分飞万里隔千山,离泪是珠强忍欲坠凝在眼,我欲诉别离情无限,匆匆怎诉情无限,又怕情心一朝淡……(《分飞燕》)

  仙山隔云海,霞岭玉带连,据说世外有天仙。天仙休羡慕,世人刻苦干,何难亦有欢乐圆。有志能自勉,艰辛不用怨。奋斗流汗血,得失笑傲然……(《八仙过海》)

  用的是颇古雅的语体文,而歌词内容,也不离“郎情妾意”,这正是那个年代粤语歌曲创作的主导风格。


  黄霑——雅俗俱能每率真


  黄霑是70年代中期粤语歌曲大盛时期的重要填词人之一。他自1968年便开始撰写粤语流行曲歌词,但他的名作是在粤语歌盛行以后才出现的。

  他写流行曲歌词,极向往雅俗共赏的境界,只是,他太理解流行音乐本质,视写歌为照顾歌星、服侍老板、取悦歌迷。因此,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有凝滞、词语翻来覆去的局限。其实,在黄霑的一些佳作中,是完全不见这些缺陷的。如他早年的名篇《问我》:问我欢呼有几多,问我悲哭声有几多,我如何能够一一去数清楚……愿我一生去到终结,无论历尽几许风波,我仍然能够,讲一声:“我系我!”

  关于这首歌词,黄霑承认其中有最多他的“自我”成分。而这也是表现他率真而辛辣的风格的代表作品。
黄霑写粤语流行曲歌词,即能用语体文,也能用文言文,尤其当他填写古装电视剧插曲,更是全用浅白的文言文。这在80年代才崛起的新派词人中,是少有的。事实上,在电视剧歌曲带领潮流的那些日子里,黄霑是写电视剧主题曲的高手。他善于驾驭题材,他为电视剧《苏乞儿》和《天龙八部之虚竹传奇》的主题曲填写的歌词,可说是这方面的代表作:

  忘尽心中情,遗下爱与痴,任笑声送走旧愁,让美酒洗清前事。四海家乡是,何地我懒知,顺意趋寸心自如!任脚走,尺躯随遇……(《苏乞儿》主题曲《忘尽心中情》,叶振堂演唱)

  万水千山纵横,岂惧风急雨翻,豪气吞叶风雷,饮下霜杯雪盏。独闯高峰远滩,人生几多个关,却笑他世人妄要将胡汗路来限……(《天龙八部之虚竹传奇》主题曲《万水千山纵横》,关正杰唱)

  他这些作品,词藻美,意境亦阔大,句式整齐中有参差的变化,委实有大师风范。

  黄霑还喜爱创作歌剧作品,罗文投资的两部大型古装歌舞剧《白蛇传》、《柳毅传书》,都是由黄霑包办全剧的曲词,写这类曲词,难度要比普通粤语流行曲高,但是黄霑办到了,而且不乏佳作。

  黄霑有浓烈的家国情怀,所以写有关香港和祖国的歌词也不少,其中以写给罗文唱的《中国梦》最具代表性:…… 哪一个梦澎湃欢乐?哪一个梦倾涌苦楚?有几回唐汉风范,让同胞不受折磨?那天我中国展步,何时睡狮吼响惊世歌……


  郑国江——巧匠才凭理驭情


  郑国江哉0年代初期就开始填词,起初,还用过不少笔名,计有郑一川、江羽、江上风等。他本身是个小学老师,但从末因填词的丰裕收入而放弃教育工作。

  郑国江在填词界是一个好好先生,也是一流的“词匠”。唱片公司每要求他重写作皮,他几乎都不介意地再改。除了诲淫诲盗,鼓吹侥幸成功的题材之外,对于其他内容的歌词,他可以说是来者不拒。从每年“香港小姐选举”助兴歌舞的歌词到儿童歌曲、宣传歌曲、教烹饪歌曲、仿绎民歌……纳纳复杂,他全部胜任,想当年人人都讨厌,要杯葛的莫斯科 奥运会,他都毫不理会,依然为林子祥写了一首《世运在莫斯科》。

  有人批评郑国江所填的歌词,没有给人以理想的信念和强烈的追求意识,这是指其感情方面,但在理性方面,郑国江是很注意歌词的教化作用的,故此他所写的运动宣传歌为数不少。

  他虽为“词匠”,但还是有一定才情的。在自我挑战之下,他也写出颇多佳作,如《孤雁》(陈百强)、《咏梅》(关正杰)、《水中莲》(林子祥)等,都是他在填词方面一个又一个自我突破。

  郑国江的歌词是“浅白一派”,而他又善于运用比喻来加深欣赏者的印象。如:其实正邪,好似日同夜,难望两立,总有一边要扯……其实法律,好似一把雨遮,你肯担起,忠奸都……(《救世者》,泰迪罗宾)
繁荣现象又似路人,在你身边不顾地过(《借来的美梦》,彭健新)

  这些比喻,奇特而精警。

  郑国江写词总保持着感情上的纯真、冷静,不过分投入,这成为他写爱情歌曲的优点。由于他的冷静,可以捕捉许多爱情路上变化无穷的风光,而这些往往是性情词人所留意不到的,他愿作词匠,乐意把扑捉到的风光剪影下来,而不管它好看与否。


  卢国沾——欲掣鲸鱼碧海中


  记得我曾作过这样的比喻:如果说郑国江写词是要太极拳,那么黄霑就似耍咏春拳,而卢国沾则似耍铁沙掌或鹰爪手。

  卢国沾的作品,常被形容为很有”霸气“、”杀气“。这自与他的个人性格、才气、雄心和经历有关。卢国沾是填词人中唯一在无线、佳视、丽的(而今的亚洲电视)三个架构截然不同的电视台干过事的,亲历佳视的兴亡,也亲历电视台瞬息万变的惊涛暗涌。这些冲击,更锻炼他成为一个阅历丰富的填词人。
  卢国沾是擅于填写多种歌曲题材的高手,写下许多哲理歌名篇,而他写的电视剧主题曲歌词,堪称佳作的数量亦多,且有压倒黄霑之势。其中的《天蚕变》、《天龙决》等武侠电视剧主题曲,正是他那“霸气”的标志。唐代杜甫有诗云:”未掣鲸鱼碧海中“!我看卢国沾,却是“欲掣鲸鱼碧海中”。他总是重视创意,加上他力大心深,使每一首作品都有一新耳目的造语。

  80年代中期,卢国沾觉得情歌越来越滥,不但成了流行歌坛的“主菜”,还成了别无选择的唯一“菜式”。不甘随流的他,便独立宣扬起非情歌来,并身体力行,写出了一批作品,象《螳螂与我》、《小镇》就是他在这一时期的出色记录。

  卢国沾其实也是写情歌的高手。他在写情歌的时候,还专给自己出难题,最爱处境式或内心独白式的写法,而置借景取物抒情的方式于不顾,他正是如此的舍易取难。

  《找不到借口》、《怎么开始》、《紫玉坠》、《陪你一起不是我》、《情若无花不结果》等作品,可谓是他这种写法的代表作;其内容常能由表及里,是沉默中的内心激动,是平静中的热血沸腾。总之,让你感到内心审处炽热的情感。

  卢国沾比同期填词人如郑国江和黄霑,有更多的写及父母对儿女的深切的爱的作品。这正应了鲁迅的一句“怜子如何不丈夫”。这类作品中的代表,可举《渔火闪闪》为例:渔火闪闪擦浪涛,随那海浪舞,小娃娃,你可知道,巨浪翻起船桅高?……你可知道,碰着风急看运数?……好一个家,人船并处,茫茫碧海正是父母。《渔火闪闪》区瑞强)


    林振强——奇思迭出谁堪敌


  从来耐不住沉闷刻板的工作的林振强,每作一词,都千方百计要写出新意,或新角度。或是奇诡的想象力,或用妙趣的夸张,或用比喻,总之务求要给读者以新的感受。然而他的作品也往往有碎新颖而深度不够的缺点。

  林振强的写青蒿作品,可举《独脚戏》(林子祥)、《三人行》、《每一个晚上》(林子祥)等为例。然而,他的好些”深情之作“。都常以“说谎”、“隐藏”等矛盾的心理活动来显示情绪的变化,如明明是爱时偏说不爱,明明是伤心却偏装作开心等。这类作品,初看一二首也许会感动,而看多了却令人麻木。

  林振强思想西化,所以写了很多一般人认为露骨、意识不良、令人想入非非的歌词。但他本人认为这些情欲歌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有自己写情欲歌曲的原则和尺度。

  林振强自认为没有什么救世意识,但其一腔热情,也使他激动地写下了这样的作品:

  当年在寒风中,马嘶马乱纵,云月也摇动。沙尘共那长刀飞,散于鲜血之中……(《血肉来挡武士刀》叶振堂)
这首词是他有感于日本文布省篡改历史教科书而写的。事实上,林振强在非情歌方面的佳作也不少。其中有不耻于人面的虚假、不择手段的《高速世界》、《假假地》、《雾夜追踪》,有歌颂善良小人物的《阿勇的故事》、《稻草人》、《梦里super star》,有言志、励志的《果子》、《我是豪放》,有描写亲情的《空凳》、《大树》、《母亲的手》等。

  林振强在80年代末期的产量,是远超过其他填词人的。更难得的是他的奇思妙想不绝如缕。无奈他后来却渐渐重复老路,而这似不能过于苛求了。


  潘源良——半是苏辛半纳兰


  作为80年代中期冒起的填词人,潘源良颇受郑国江、卢国沾、林振强的影响。有人认为,潘源良写的情歌歌词,在内容上有点接近宋代词人柳永和清代词人纳兰性德。

  但情歌歌词并非潘源良创作的全部,他也有大批非情歌的作品,写及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的百态,其眼界的开阔、见识的深刻,一时无两。近年,他这方面的成功之作就有《空中楼阁》《一点意见》(叶倩文)《广播道神话》《珍惜这地球》《国旗》(林子祥)《长夜孤魂》(卢冠廷)《十个救火的少年》(达明一派)。
  潘源良的这些作品,不乏思考的卓见,这是其作品的成功之处。如他填写的《珍惜这地球》,就对破坏自然环境者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你有你开山,我有我倒海,美化说共自然搏斗。你有了资本,我有了丰收,世界却剩下尘与垢。现在尽力搏杀再也管不得以后……


  林夕——小眉目处写人生


  林夕是1986年乐队潮流所带起的 香港新一代的填词人之一。他的词风,代表了最新一代填词人的格调。
林夕的思想是早熟的,他看透了世情。他形容自己“小眉小目,处事锐利,故时恐流于浅薄”。卢国沾填词五六年,才填出了《戏剧人生》此一绝唱,但林夕填词不久,便将戏剧与人生作了一次又一次的互相借喻。例如在《即兴演出》中,他便把一对旧恋人重逢,比喻为一次即兴演出。而《台板人生》,就把戏剧与人生的关系写得更为深刻。

  林夕的“小眉小目,处事锐利”,多表现在情歌之中,这便往往是怨而带怒,如《纯属废话》、《侧面》(张国荣)《心病》等。许多现代爱情,确是这样敏感、计较、先小人后恋人,甚至亦小人亦恋人。林夕也写过传统一些的爱情歌词,如《无需要太多》(张国荣)《我宁愿一个人》《得不到》(罗嘉良)《天地有谁》(罗文)等,实不让潘源良、卢国沾、郑国江等人作品专美。

  林夕比起卢国沾、郑国江等填词人,非情歌作品的数量明显地少,尤其是社会写实或国家情怀的题材方面,更是如此。但他却以其中一首《别人的歌》,夺得最佳中文流行歌词奖;而他另外的一些非情歌作品,也是极具水准的,如《独白》(甄妮)《未知》(罗文)。然而,林夕的兴趣却不在此,这正是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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