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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你再不用落脚地——我的《阿飞正传》

      第一次看《阿飞正传》,差不多也是去年这个时候。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秋日的空气里蛰伏着一丝丝燥热和倦意,倒是暗合了画面上一片散淡的颜色。旭仔暗沉的嗓音从音箱里流泻出来,地板跟着那磁性轻微地震颤,坐在上面听得格外分明,那句关于一分钟的情话,那个关于无脚鸟的故事,在心里开始不易察觉地撩拨着,从此,便认定了粤语是世间最性感的语言。屏幕前的我太过沉溺,无非是另一个苏丽珍或露露,以至于所有的吸引均来自于旭仔的眉梢到喉头,被他莫名的蛊惑搅得头晕目眩。与电影无关。
      再看的时候,刻意带着置身事外的态度冷眼旁观,妄图从旭仔的每一次转身每一声叹息每一个无谓的表情里去发现一点端倪,以为这样就能够懂了他的自恋和自弃。最终看到的,却仍是热带丛林里那片奄奄一息的绿色,雾蒙蒙地指向坠落。于是渐渐开始懂得,电影拾取的不过是生活的碎片,碌碌的日子里本没有因和果的线索,太清晰的思路不过是源于自以为是的推论,事不关己才可以指手画脚。
      从十六岁到十七岁,过去的一年,于我是内心最动荡的年月,从旁看来,却是埋头书本的漠然。在许多个这样无所事事的午后,都靠着这部片子打发时间,一次次的沉溺和抽离,旭仔的故事和我的十六岁便这么纠结在了一起。
      一直固执地以为,《阿飞正传》是发生在下午的故事,带着疲惫和蠢动的意思,却又是什么事也没有过的风平浪静。这许是属于青春的情绪,在消耗了清澈和快意过后,开始隐隐期待黑夜的禁色,怀着自卑和向往。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会想起许多人,譬如《情人》里爱上中国男子的小姑娘,譬如《生活在别处》里幼稚而偏执的雅罗米尔——那个宁愿用自己全部才华换来成人世界里男性自尊的诗人。那么旭仔是不是肯用自己所有对女子的魅力,去换回失去母亲的失落?
      是不是真的拥有温暖其实并不重要,青春的年纪总是难有被爱的感受的。选择了不爱的人,是先有了不被爱的感受,还是一早就失却了爱的能力,或者只是为了一点点的公平,然后可以骄傲地行走,以为谁都没有给过。爱这样东西,少了便是一道伤口,成为旭仔放纵的借口;多了就要变成枷锁,羁绊住雅罗米尔逃跑的脚步。唯一的出路好象只剩下践踏,随之在脸上堆起十二万分骄傲的表情。
      小时候去参观动物园,看见水池里泡着的一种光溜溜的动物,却又黑黑的带着黏液,懒洋洋的样子,名字竟然叫做海豹。一瞬间,感到一阵名不副实的幻灭。青春也是这样名不副实的东西,我们进入一所所新的学校,慢慢喜欢过一些人,然后,学会一次次地接受幻灭的打击。愈是接近了可以自主的年纪,愈加感觉到了所谓理想的缥缈,像笼在头顶的水蒸气,渐散渐薄。甚至没有什么值得哀伤,因着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所以露露会在参观完旭仔的房子后,擦擦眼泪,笑笑说,原来不过如此——多像那个谈论着沙漠的这边与那边的欧阳锋!
      但是总有那么些人要拒绝长大,沉湎在幻灭的碎片里面,再编织出许多美丽的词句。只是,谁又能忍心责怪那些固执?当流落街头的旭仔住进了旅馆,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接着撇着嘴说,有的酒喝总比睡觉好。如果有些人宁愿选择把拒绝当作生活的状态,靠谎言来维持生命的温度,那么拆穿那些骗局,再去告知所谓拒绝,是因为一切都已错过,究竟是点醒抑或毁灭?
      雅罗米尔在小说的结尾,被困在二楼的阳台,连跳楼都显得如此奢侈,最后不甘心地在病中离世;旭仔最终也没有飞翔过,临死的时候,他终于明白,那只鸟其实哪里都没有去过,它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在晃荡的火车上,旭仔才真正流露出不甘的神色,满脸都是汗水,他努力睁着两眼,要看清楚濒死时刻的世界。一旁的船员却从来没有看得起过那些关于死亡和飞翔的问题。旭仔不屑地对他笑笑,说你到时候不要自卑哦——一个把心放在矗立的高原上的人,又怎么能奢望底下的人能感受得到,我此刻的呼吸多么的稀薄,我的心脏负荷了多少沉重的空虚。即便高原不曾存在过,心也是到过那里的。只是感同身受永远是微乎其微的事情。
      大约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因为是连自己也看不清道不明的,更显得烦乱。像是安徒生笔下的一粒豌豆,我们躺在一床床柔软的被单上面,生活看上去一切安好,却实实在在地被硌得生疼。
      妈妈看过这部片子后说,旭仔这样的小孩,这么叛逆,是因为缺少爱。就像有的孩子,想通过做坏事引起父母的注意。我不清楚旭仔到底有否渴望过爱,但我知道,没有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小孩是旭仔。我也不希望自己是——不是因为不再坚持,而是开始慢慢懂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正做错过。有太多不能选择的事情,找不到罪魁祸首,反过来对自己愤恨又是多么的不值得。
      王家卫用旭仔的死亡对青春作了一次嘲讽,但谁都能看得出,他对镜头里的旭仔有那么多的留连。谁不曾有过这样矛盾纠结的青春,谁不曾做过那个纤弱敏感的豌豆公主。无法嘲笑,因为那是曾经的自己,不需要歌颂,因为一切出自迷惘。
      镜头再一次转到菲律宾的热带雨林,黄色的地,绿色的叶子,倔强的背影,纵深的镜头里,紧握着拳头的旭仔,走得如此决绝,如此无可挽留。每一个人,都是看的人和被看的人,何去何从,永远是一件孤独的事情。所以放手和握紧,并不在于一双拳头一个姿态。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耳边一直响着Leslie的一首歌,他在里面无限悲悯地唱,“求你不要迷恋悲哀,示威怎逼到对方示爱,你好我好,你改我改…”旭仔的生命是在突兀中结束的,青春也将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但愿彼时的自己能够抚慰青春的年少,在哀悼和祭奠过后,慢慢获得自省的力量,慢慢学会怎样洁身自爱。
      谁都不曾离开,谁都要寻一个落脚地,我们也终会有人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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