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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留恋那风情万种—张国荣1956-2003

  有一次,张国荣和几个朋友聊天。谈到人生需要多少钱才能每次搭坐头等舱,酒店住最高级套房,过第一流的生活时,张国荣告诉大家:“我算过了,要6500万港币。”


  朋友还在疑惑他是怎样算出来的,他已经接着说道:“我应该没有问题了。”


  文华酒店位于香港中环,从酒店步行几分钟,就可经地下通道到达天星码头。1977年,张国荣怀揣着20元钱,搭电车到中环,再搭天星小轮过海,再搭巴士到丽的电视台,交了5元钱,报名参加“丽的”歌唱比赛。这个富家子弟为了自立,曾在小店里当过售货员,1977年开始立志要当艺人。从1977年他踏进娱乐圈的第一步到2003年4月1日,在文华酒店跳楼自杀,《苹果日报》一文章评论说:“在银幕上,他八面玲珑;在舞台上,他颠倒众生。可是在现实中的他,却是如此脆弱,他在遗书中以沮丧和郁悒来形容自己死前的感受,大概他在红尘里已经做完了他的美梦了。”


  4月3日早10时,张国荣的大姐张绿萍及丈夫麦法诚等人到殡仪馆,与相关人士商量灵堂布置事宜,直至下午离去。晚上8时20分,张绿萍在张国荣家外对众多记者说:“多谢多年来歌迷对张国荣的支持,张国荣的丧礼会将在本月8日举行,当日上午11点至12点进行大殓,然后出殡,4月7日下午6点至8点会让歌迷入灵堂拜祭。”张国荣家人已选定了一张张国荣在电影《金枝玉叶》海报中身穿黑色礼服、手执香烟的造型相作为遗照,准备放置在灵堂上。据说张国荣生前十分喜爱这张照片,电影公司曾将此照镶裱好送给他,令他非常高兴。


  《金枝玉叶》是一部玩世之作。有些人更喜欢它的英文名字“He is a woman,she is a man”。在片中,张国荣饰一个叫顾家明的作曲家,时常陷入男与女、音乐与生活的困惑中,他向往像保罗·西蒙那样远去非洲寻找灵感,他最怕坐电梯时停电。《金枝玉叶》混淆了电影与真实,跟香港娱乐圈开了个玩笑,袁咏仪女扮男装叫林子颖,梅艳芳叫芳艳梅,曾志伟是个gay,陈小春爱上了O,张国荣则“一追再追,追踪一些生活最基本的需要”。


  4月1日晚,一位匆忙把第二天的头条由非典型肺炎换为张国荣自杀的香港女记者宁可在电话里说,“他太爱美了嘛!”另一位传媒人士说:“像哥哥这种在物质生活上什么都不缺的人,会走上自杀的道路,原因可能只有一个,就是为情。用哥哥的一首歌名可以概括他的人,就是《怪你过分美丽》。”


  还记得吗,在早期《不羁的风》MTV中,一袭红色夹克的张国荣在梦露性感嘴唇的画像前摆着造型。当年,在梦露死后,1962年8月5日合众社的电文曾写道:“没人问过是什么药物使她头脑这样不清醒,也没有人停下来问甜甜的生活是否真是这样的甜。”梦露之死给人留下长达40年的疑问,现在,张国荣的自杀也让人疑惑。你会选择相信哪个版本?是张国荣与男友的“情变”,是他拍《异度空间》导致的“忧郁症”,还是他已经身患绝症?或者,索性接受他“一个人活了两辈子”的“传奇中的传奇”?


  早在1987年的自传中,张国荣这样写道:“记得早几年的我,每逢遇上一班朋友聊天叙旧,他们都会问我为什么不开心,脸上总见不到欢颜。我想自己可能患上忧郁症,至于病源则是对自己不满,对别人不满,对世界更加不满。”


  对死因的追问已经无关紧要。并不是每一个艺人都能被当作一个时代的偶像来加以缅怀,也并不是每一个艺人都能被当作符号加以总结和归纳。评价其地位的工作已经让位于更朴素更强烈的情感,香港电台说:“在最不应该死人的日子,500年才出一个的名优竟然死了。”


  歌者之死


  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在香港一个叫做曼可顿的酒吧,张国荣和陈百强(Danny)站在钢琴前合唱一首英文歌曲,Danny唱了一阵忘了歌词,张国荣提他,他追上了唱,在音乐过程中,Danny回忆:“LESLIE,当我们从前一起在尖沙嘴泡的时候……”率直的张国荣一句截住:“鬼才跟你一起泡……”Danny默然,继续合唱,俊秀的一对男子,抑扬顿挫,张国荣春风得意人焕发,Danny万般心事人恍惚,反复忘掉歌词。张国荣说:“这么容易都不记得。”Danny说:“人太笨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合唱。


  张国荣、钟保罗、陈百强1980年一起合作演出电影《喝彩》,后来钟保罗到电视台当主持人,张国荣和陈百强一起在歌坛发展。但世事难料,钟保罗因债务缠身,1989年于香港沙田住所跳楼身亡,死的时候只有30岁。而陈百强是在1992年服食过量药物昏迷,在医院躺了17个月后,也在1993年过世,死时35岁。


  后来他们的朋友回忆说,张国荣憨憨地吃了八年倒彩才红起来,要是换了Danny,早自杀了。幸而Danny一出道便红,但他天性忧郁,始终是个不快乐的人。张国荣说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很忙,兄弟姐妹又多,他是一个人跟着佣人长大的。他会说:“我姐姐(张绿萍)好美丽,好疼我。”Danny则觉得没有人疼他。


  张国荣1956年出生于香港一个富裕的服装商人家庭,自小父母离异,亲人聚少离多让他成为一个忧郁的孩子。因为在学校成绩不佳,父亲决定送他到英国念书,他当时的专业是纺织。但据说他更喜欢劳伦斯和莎士比亚,偶尔还会到餐馆唱歌自娱娱人。在英国念了一年大学,因父亲重病,他又返回香港。


  1977年,张国荣参加歌唱比赛,随后出版了他生平第一张专辑《I Like Dreaming》。不过出师不利,歌手生涯最开始的七年黯淡无光。直到1984年,张国荣才开始受注意,那年他28岁,香港乐坛谭咏麟、陈百强、林子祥个个红得发紫。张国荣以一曲《Monica》一夜之间成了大明星。“谭咏麟迷”、“张国荣迷”各为其主大打口水战,为避免歌迷不理智的言行越演越烈,谭咏麟1986年正式宣布将不再领取任何音乐奖项。


  1989年年底,张国荣宣告退出歌坛,他说他发觉自己只是唱片公司的一个筹码而已,觉得一点也不开心。香港作家李碧华在她的专栏里这样记述:“张国荣先生的告别演唱会是我岁晚的必然节目。其实已改过两次期,都因为人回不来,长途电话知会吾友顺延7天,7天后又7天。——幸好他开33场,终于赶上最后一场。简直是甫放下行囊便扑飞。当然我并无他歌迷那么伟大,但不想错过。对一位艺人至为尊重的,是在场、欣赏、鼓掌,有点不舍。当他唱《风继续吹》时,泣不成声,大家都为他精致的一张脸感动。”她曾经说张国荣是最生不逢时的艺人,演戏有周润发在前,唱歌有谭咏麟在前,但在残忍的娱乐竞争中,他能始终保持自己的笑脸。


  有几件关于张国荣演唱生涯的轶事:有人问林夕,为什么总给张国荣写那么幽怨低沉的歌?林夕说“没办法,猫王的嗓子!”初出茅庐时,张国荣请郑国江(代表作《童年时》、《风继续追》)为电影《鼓手》填词,但他出不起3000元的填词费,郑给他打了半价。1989年告别演唱会,许冠杰前来捧场,分文不取。最有趣的是,林子祥翻唱张国荣的成名歌《Monica》,改动了一下歌词,“张国荣,谁能代替你地位?”


  由于传播途径的缓慢,内地许多歌迷对他最开始的印象是退出歌坛与大红大紫相混杂。似乎他一开始就在唱着像《风继续吹》、《共同渡过》那样告别的歌。《侧面》、《拒绝再玩》这种所谓“西化的摇滚舞曲+雅皮都市恋歌”的作品使1987年从“华星”投身“新艺宝”的张国荣获得了巨大成功。


  1995年,张国荣加盟滚石唱片宣布在歌坛复出。1996年底,张国荣连开24场“跨越97”演唱会。他前后的变化有天壤之别,穿着露背晚装或者贝壳裙裤出场的张国荣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眼光,举手投足,嫣然回首,使台下的观众愈加着迷。比起“少年心事当拿云”、“歌声宛如天籁之音”的张国荣,人到中年的张国荣似乎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无论如何,两种形象永远地记住了张国荣:“哥哥在舞台上风情万种,红色的高跟鞋像蔷薇任性地盛放,年华流水,生命如戏,岁月凭临,梦如光阴。”“当最后一夜演唱完毕后,在万千的呼喊声中,Leslie毅然走向舞台的东南角,消失在了雾色茫茫之中。”


  歌声魅影都成了张国荣的自我写照。“万人爱,为何还怕伤害,失去我,去换九千种期待。”在《走过的岁月》中,犹如处子的张国荣悠然唱道,“明日岁月里,留住今天的证据;就像世水逐变,爱原在时代激荡里,谁又永远记得谁?但愿记忆将霓虹,是不朽的证据。”


  在他去世后,有歌迷在论坛中留下一句感慨:“与偶像告别,罗大佑玩了第一次,俗气得令人垂头丧气;张国荣玩了最后一次,仓促得令人触目惊心。”


  易装者之死


  他死得突然,和他的演唱会一样,常在歌声的片段中停止,等待台下的唱和。但这一次,他不能够在人们的掌声和歌声中继续自己的演出。他从24楼上纵身跃下的时候,已经是谢幕。媒体报道他的死讯时,用的词语直到极端,比如——“绝代风华”。


  至少在20年以来的华人演员中,没有哪一个男人能担得起这个华丽的赞美,除了他,张国荣。他的舞台风格热烈、狂放、唯美,这不是舞蹈指导编排的结果,这本身就是他性格的一部分。张国荣演出服饰外化着他的性格,曾经惹起许多争议。


  “1997年,香港红堪体育馆,冗长的电子前奏之后,舞台上的灯光聚焦在他身上——紧身的透视装、修长的漆皮裤、点缀着闪亮反光的金属饰品,还有,脚下那双猩红的高跟舞鞋。”


  “2000年,上海8万人体育馆,张国荣身着贝壳裙慢慢地松开束在脑后的发髻,逆光轻轻摇动头颈,柔顺的长发从头上流倾而下……”


  这是观看演出者对张国荣“跨越97”、“热情”演唱会舞台服装的描绘。他的“热情”演唱会中,是专门请Jean Paul Gaultier设计的服装,他在演出现场不忘告诉观众:“Jean Paul Gaultier的设计,很贵的呀。”


  如果没有张国荣在《霸王别姬》、《春光乍泄》里的演出,恐怕Jean Paul Gaultier很难答应为一个香港明星特别设计演出服装。


  张国荣在演出中身着古董贝壳裙、古埃及图案的银片透视衫、珠子流苏牛仔裤、拉链式皮带连衣服……尽管香港人一向崇洋,并且明知这些服装是Jean Paul Gaultier的设计,舆论一时之间还是哗然。这些服装加上张国荣的演出,让观众迷惑于他男性的妖媚,这是在香港最主流的舞台上,Jean Paul Gaultier的时装给了他大胆的鼓励。这些风格夸张,近似女装的服装,是Jean Paul Gaultier为他特别定制,也是这位高级时装设计师一以贯之的风格。早年的张国荣以牛仔裤加背心打破歌手着西装的惯例,但他迎来的是倒彩。后来的张国荣华美高贵。


  张国荣在香港的最后演出,几乎都是Jean Paul Gaultier的服装发布会,性别错位的设计,女装细节与男装的混合,张国荣的歌声或幽怨或狂野,无意中让身上的服装更接近同性恋的细腻、冶艳味道。但Jean Paul Gaultier服装中,性别游戏带来的幽默感却丢失了,这是敏感、骄傲的张国荣所没有的气质。他是东方的程蝶衣,他把演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尽管唱词中多有游戏人生字样,但这个心细如发的人总是不能够笑得那么坦然。


  而Jean Paul Gaultier这个时装顽童,作为法国最著名的输出品之一,他的名字已经不仅是一个时尚符号。在浮华的80年代,他给时尚注入新的定义,内衣外穿并非他首创,但风潮则是因他而起。紧身束身胸衣和黑色尖头bra的招牌设计在麦当娜1990年Blonde Ambition欧洲巡回演出时大放光彩,已经成为这位超级明星在物质女郎时代的经典形象,这种风格也被与张国荣同期的香港歌星梅艳芳所模仿。Jean Paul Gaultier的服装不仅让女性形象充满咄咄逼人的气焰,使私密的女性内衣变得具有女权色彩,而且在1988年他开始让男性模特穿上了裙子,彻底打破了性别界限。今年春夏Jean Paul Gaultier的招牌形象是带有斗牛士服饰元素的连身衣裤男装,女装的重点则是兼有不同颜色的Bra和花纹黑色丝袜,他的男性模特头发顺服,表情拘谨,女性模特发型蓬松,动作跳脱,性别的反差恰成对比。


  Jean Paul Gaultier与张国荣同样出生于50年代,在70年代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扬名于80年代,同样在自己的职业中尝试突破性别禁忌,法国人对Jean Paul Gaultier已经见怪不怪,反而授予他国家骑士勋章。但Jean Paul Gaultier式的嬉皮玩闹也许并不适合我们这个严肃的地方。张国荣即使说“风华绝代”,但他的奇崛造型总是非议不断,对于主流社会,他是个特立独行者。


  但他也是个有勇气的人。张国荣曾经回忆他早期登台演出,只能翻唱别人的歌曲,为调动演出气氛把帽子扔向观众席,却又被人扔了回来。他说,那是很大的打击。但在多年之后,他完成了从一个稚嫩偶像到一个成熟歌手的转变。他在舞台上给人们看的不只是衣服和造型,而是他的真性情。在华人娱乐业中,这种率性并不多见,在单调的商业包装之外,张国荣给大家一个多变的舞台形象——有时疯狂,有时妩媚,有时高贵。


  人生如戏


  张国荣留下的遗书据说第一句是以“depression”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而在他生前出演的最后一部电影中,张国荣饰演的心理医生在看病人林嘉欣的病历时,病症“depressed”已被圈出来。电影中的张国荣因被旧爱的鬼魂日夜纠缠,终于走上天台向旧爱说:“你都是想我跳楼而死!”


  一位影迷写文章说——“得知张国荣坠楼身亡的消息,脑际立刻闪过一幅画面,不是张的银幕形象,而是《时时刻刻》的一个片断:病入膏肓的理查德坐在窗边,脸上浮起微笑,对克拉丽莎说:没有比我们俩更幸福的人了。说完,他忽地翻身落出窗外,重重地摔向楼下。”


  一首叫《戏子》的诗中有这样一句: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留着自己的泪。张国荣的电影角色与他本人的形象奇怪混杂在一起,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霸王别姬》——有那么一刹那,画面恍惚起来,当程蝶衣从身后抱住段小楼的一刹那,镜头切了四下,人怔怔,镜子也怔怔,哪一出是戏,哪一面又是镜子,哪一种是人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名优为镜像。在一幅姹紫嫣红又满是断壁颓垣的历史画卷中,满天飘落的却又都是戏子的脂粉。程蝶衣的痴语:说好了是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段小楼说:“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可那是戏!”


  在闻听张国荣去世的消息后,陈凯歌导演说,他可真成了程蝶衣。


  香港作家李碧华说,当年香港开拍《霸王别姬》,程蝶衣的首选是张国荣,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不肯演gay,终于推了。她说能得到张国荣出演《胭脂扣》里的十二少,也无遗憾。《胭脂扣》里的戏班黄先生有这样的台词:“这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唱戏就是把人生拖拖拉拉的痛苦直截了当地给演出来,不过戏演完了还不是人生拖拖拉拉的痛苦?”


  这种“庄生梦蝶”的效果在《夜半歌声》中重现。只有张国荣这样的歌者才会中意脱胎于《歌剧院魅影》的老电影《夜半歌声》,在重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张国荣除了主演之外还担任执行监制。《夜半歌声》中喜欢歌唱的宋丹平被毁了容貌,张国荣说:“许多人可能不知道,这也是我多年的心魔。以前,我曾收到过一些纸钱、香烛等冥物,一收到这种东西,我脑海中就会立刻猜想寄东西的人下一步会做什么,他也许会刺我一刀或毁掉我的容貌,这是我内心一直存在的恐惧,也是我加速离开歌坛的原因之一。我非常感谢《夜半歌声》中的宋丹平这个形象,他使我的恐惧得到了一次意外的宣泄。”正是这个原因,张国荣坚持用他那不标准的国语现场录音。看着他在一个空阔的舞台,用一个完美的声音演绎一段生死爱情,这究竟是戏还是真实?艺人是不是要这样完成梦想?


  美丽的张国荣以宋丹平毁容后的面貌出现,“我希望观众看到时能有痛的感觉,看一个最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信却又天才横溢的人,如何演变成后来那个把自己藏在阁楼中的人,他不敢见人,就连一段珍贵的爱情也不敢面对”。


  在张国荣去世之后,这番话倒多少有些君子自况的味道。


  人们会在王家卫喋喋不休自言自语的多部电影里找到宿命的痛苦和卑微者的安慰,张国荣在《东邪西毒》里念叨:“这40多年来,总有些事你不愿再提,或有些人你不愿再见到。”或者是他更年轻的时候在《阿飞正传》里的寓言:“有一种小鸟,它生下来就没有脚,一直不停地飞,飞累了就睡在风里,一辈子只能着陆一次,那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甚至多年前的那部《英雄本色》,武侠小说作家温瑞安曾经赞叹周润发、狄龙在天空下挥洒热血的豪情,但也有人深深眷恋那个摩托车上的张国荣,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形象。他是不是可以有另外一种人生?


  1986年,张国荣赴台湾宣传《英雄本色》之时,曾经有记者问他,与前任女友倪诗蓓是否有联系,他淡然回应好久没联系。据说倪诗蓓闻听此事后曾试图自杀。张国荣与模特儿出身的倪诗蓓曾传出恋情,在新闻媒体前也有亲昵合影。但倪诗蓓后来嫁给香港漫画作家黄玉郎。惟一他亲口承认爱过的女艺人只有毛舜筠。张国荣和毛舜筠早年都在香港“丽的”电视台工作,张国荣对毛舜筠可说是一见钟情,认识不久就闪电求婚,张国荣曾经笑说:“如果当年毛毛愿意嫁给我,我的一生可能就此改变。”而毛舜筠现已旅居加拿大当了母亲,得知张国荣去世的消息后极度悲伤。这样的爱情段落,在漫漫的人生之中已经淡出,却因为这个意外的变故多出了许多戏剧色彩。


  “传奇竟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王家卫通过电影公司发表声明说,“张国荣是一个伟大的艺人,也是一个真挚的朋友。他常笑说自己是一个传奇,我们有时也会这样戏称他,但没有想过传奇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我们会永远怀念他,愿他安息。”


  尽管许多人说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演员和道具差别不大,但张国荣还是赋予了角色或落拓或阴郁的气质。在这个传奇结束之后,很难再有所谓“不疯魔不成活”的艺人能表现出类似的情感丰富性。


  “莎乐美”结局


  《阿飞正传》、《霸王别姬》等几部电影让张国荣达到了演艺生涯的又一个高峰,也就在此时,张国荣的性取向开始引起大家的好奇。


  1997年1月,张国荣在红馆演唱会上,公开他一生的“至爱”唐先生,当着数万歌迷面前,他以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向唐鹤德表明心意,让外界有关他性取向的猜测得以证实。张国荣的举动,非但没有影响自己在歌迷心目中的地位,反而获得更多的掌声与祝福,他和唐先生的交往,曾被香港电台票选为演艺圈内感情最坚固的情侣。2000年,他答应免费为香港同性恋组织举办的“十大杰出同性恋报道奖”担任评判,在2001年5月《时代》杂志亚洲版上,刊登了一篇张国荣的访问,他表示,“说我是双性恋比较适合”。


  除了承认自己是双性恋外,在《时代》杂志的访问中,张国荣还透露了自己不愉快的童年,他说自己虽然有十个兄弟姊妹,但排行最小的他记忆中的童年却是很孤独的。他说当他的哥哥约会女孩的时候,他却经常躲在一角玩芭比娃娃。


  他生前接受访问时说过,虽然他曾穿女装表演,但并不代表他想当女人,如果再世投胎的话,他还是选择当个男性,因为他认为现今社会上男性还是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张国荣强调,若是真的要让他当女人,他也要当个有自主权的女性,可以自由自在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曾经,张国荣称赞萧亚轩歌唱实力一流,有潜力成为大明星,萧亚轩很受感动,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拜他为师,再不然教我如何做个妩媚的女人都好!”


  张国荣是华人娱乐圈中少有的公开自己性取向的艺人,他在MTV作品《梦到内河》中与“日本芭蕾舞王子”西岛千博有依偎镜头,而《枕头》、《你这样恨我》等作品在性意识方面更为大胆。他曾这样为自己在演唱会中穿裙子而辩解:“人有好多种,人有自己喜欢,我钟意着裙,又没伤害到其他人,为什么不可以有选择权。”


  倪匡形容过张国荣“眉目如画”,那是一种消弭了性别的美,脆弱而令人心碎,他融合了男性的放纵和女性的妖娆。在张国荣用露背晚装或裙装登上舞台,用略带沙哑的男性嗓音唱出女性的哀怨之时,多少会让人联想到歌剧《莎乐美》。《莎乐美》中,卫队长赞叹莎乐美倾国倾城的容貌:你看见她正在翩翩起舞,看上去多苍白。而莎乐美则对约翰唱出对男性身体的赞歌:约翰,你的身子令我痴狂!你的身子如未经耕耘的野地里的百合一般洁白。在最初的演出设计中,王尔德就这样设想:她裸体会怎样?是的,彻底裸露,身上披着层层薄纱,脖子上缠绕着宝石?随后就有了演出中著名的“七层纱舞”。


  莎乐美的故事源自《新约圣经》,莎乐美,这位年轻的犹太公主向叔父兼继父希律王献舞,讨得父王欢心,便要求砍下她所爱的施洗者圣约翰的头作为奖赏,如愿以偿。这个血腥的故事结合了爱情、暴力、死亡、亵渎神圣、乱伦欲、性虐待、恋尸症,王尔德的诗剧《莎乐美》更是词藻华丽,极力歌颂肉体官能,德国作曲家理查·施特劳斯将王尔德《莎乐美》德文译本谱成歌剧。男性艺术家始终对这个“要命的女人”的故事感兴趣,而男人和女人都有成为莎乐美的潜在倾向。


  早在70多年前,田汉等人就将王尔德的诗剧《莎乐美》搬上中国舞台,而梁实秋也曾用学术文章和白话诗歌介绍过王尔德和唯美主义。文学不会有娱乐的那种影响力,也不会提供太多直观的形象。多年之后,张国荣用他的舞台形象和真实的人生故事重新演绎了《莎乐美》的主题:性、美丽、欲望和死亡。巧合的是,张国荣和王尔德都在这个尘世逗留了46年。


  莎乐美在剧终捧着刚刚砍下的约翰的头颅,吻着他的唇、尝着他的血唱道:“这也许是爱情的滋味吧。”许多文学评论家将这个段落总结为“刹那主义”,在这一刻,时间停止了,过去被否定了,未来也被否定了,但空间的感受被无限放大,这一瞬间是人生中的最美丽。英国的文艺理论家雷彻尔·鲍尔比将消费主义和王尔德联系在一起,现代广告促销物品带来的瞬间快感正是消费文化的开端,正是瞬间的快感将消费和唯美纠缠在一起。从这个角度看,张国荣是一个美丽又脆弱的娱乐工业的产物,当他从文华酒店24层跳下的时候,辉煌的过去被否定了,曼妙的未来被否定了,他心中最强烈的情感被放大。


  王尔德放荡不羁的生活方式、蔑视伦理的立场乃至艺术至上的主张会激怒当时的道德,但现今社会会对张国荣这样的艺人表现出足够的宽容。这种将男性与女性集于一身的美丽并不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但当他消失的时候,也一定会有人在心中回响起浮士德式的呼喊:“时间呀,你真美,请停留一下!”-


  哥哥最后的人间路


  张国荣真的走了,今次没有告别,不容再会。哥哥永不会在“安哥”声中再度出现,留给我们的除了大堆甜蜜难忘的回忆,还有连串的问号。坊间对于哥哥的死诸多揣测,但无论如何,人都已经化作灰烬,追寻原因都已无甚重要。追忆哥哥自杀前的分秒片刻,只为在回忆中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香港特约记者◎陈琴诗


  张国荣选择离开人世,最不舍的,当然是相处了18年的挚爱唐鹤德。离去那天,哥哥其实一直都有与唐唐电话联络,本来还相约好傍晚时分去打波,只是透过冰冷的电话听筒,唐唐着实没意识到,哥哥的心灵已经脆弱到无法生存下去的地步。


  事发当天的愚人节中午,哥哥与好友陈洁灵等人在加多利山寓所竹战8小时后,向唐唐表示欲驾车外出兜风会友,唐唐当时并无发现哥哥有任何异样,也就由他独自外出,尽管如此,两人仍如往常一样,一直有电话联络。


  最后的午膳


  与哥哥吃最后午餐的人是本地设计师莫华炳,两人相识了二十多年,是很要好的朋友。当天下午12时,哥哥先驾车到铜锣湾与莫一起共享午餐,席间哥哥还提醒好友记谨要戴上口罩,以免受非典型肺炎感染。两人言谈甚欢,一顿最后午餐一吃便数小时,餐后哥哥还亲自驾车送好友回家。


  至下午时分,唐唐接获哥哥电话,知道他要去做运动,便体贴地着司机Kenneth再致电哥哥,问是否要替他准备更换的衣物,只是哥哥当时回说不需要。


  两人最后一次通电,是在下午5时许。唐唐再次致电哥哥,相约他晚上一起练波,当时哥哥一口答允,还约他7时各自驾车到球场集合。


  哥哥最后的声音,答允了一场永远无法实现的约会。当晚唐唐驱车前往练波地点途中,已接到哥哥前经理人陈淑芬的来电,告知噩耗。


  最后的倾诉


  哥哥一跃而下的地方,正是生前最爱的中环东方文华酒店,原本相约了前经理人陈淑芬到酒店见面,最终两人见面不成,反成阴阳相隔。


  根据现场消息称,哥哥于事发当日的下午4时半,独自驾驶保时捷到天星码头泊车,然后步行到达文华酒店24楼私人会所。哥哥是那里的常客,因为不喜欢其他人的目光,所以每次都包场做运动。


  当天的哥哥,如常点了一杯果汁、一个苹果及一包香烟,便独自步往放置了3把太阳伞的阳台,默默凝望着维多利亚港。从私人会所的闭路电视录像带可见,哥哥当时身穿深色西装和T恤在会所内踱步,低头沉思。


  会所中的女经理见状,曾主动上前与哥哥打招呼,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哥哥谢过好意后,便向对方索取白纸,并要求她派人把桌子搬出露台,并表示书写完后便离开,顺道拜托她到楼下为他预先取车,准备驾车离去。


  期间,哥哥除了致电唐唐外,还先后致电电影商人向华强的太太陈岚及传媒好友、中国星宣传部高层李绮媚倾诉。


  李绮媚记得,哥哥当时是这样说的:“我患有精神抑郁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好辛苦,我好多谢唐生一直保护我,亦多谢不少好友给我支持同鼓励,我需要时间医治……”


  可惜,哥哥最后却没给自己的人生留多一点时间。


  最后的约会


  与哥哥最后相约的,是前经理人陈淑芬,这是一次死亡约会,也是哥哥死后留下的最大谜团。


  与哥哥亦师亦友的陈淑芬,80年代曾主管“华星唱片”,1983年开始成为他的经理人,替他制作多张畅销唱片,包括《风继续吹》、《一片痴》、《Monica》、《为你钟情》等。陈淑芬一直对哥哥照顾有加,有一次两人到日本登台,陈淑芬为了哥哥想要喝一口“老火汤”,亲自出马煲“猪手粟米汤”满足哥哥,两人的关系可见一斑。


  哥哥当天下午致电陈淑芬,相约她下午6时在文华见面。陈淑芬当天准时抵达文华地下的咖啡室,等了半小时却还未见,于是致电哥哥。怎知电话驳通后,明明身处同一酒店内的哥哥,竟响应说因为塞车,要她多等一会。


  未几,陈再接获哥哥的来电,要她步出门外的士站等候,结果却目睹了一幕挚友由高处纵身而下的恐怖场面。陈淑芬曾经与哥哥经历过事业的高低起伏,却怎也没想过还要亲眼见证他的死,这种椎心的刺痛,着实难以承受。


  最痛的心情


  哥哥离去后,陈淑芬曾接受香港一家娱乐杂志的访问,说哥哥近年胃酸倒流,声音沙哑,情况时好时坏。今天可以去录音,明天又不行,很多热心朋友替他寻找各种方法及意见,有“高人”朋友说他被“下了降头”,令他更觉困扰。


  陈淑芬最后还要求传媒,不要再对哥哥之死作无谓揣测,好让他脱离是非之地,让他静静地在白玫瑰及香水百合的花香之中,在挚爱亲朋及忠心歌迷的陪同下,拥着他的唱片、生前最爱玩的麻雀牌、羽毛球拍及四面佛等悄悄而去。-


  哥哥语录


  “在这个圈我从来没有超然的感觉,我只是打了一份很长的工,很Devoted、很爱它。”


  “一件事(美国‘9·11’事件)可以死上万个财经界精英,为何我们还要Hurting Each Other(互相伤害)?娱乐圈不是要令大家开心吗?但现在开心的是报章和杂志,而没有我的份儿。”


  “我只是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方式,我没有去Offend(冒犯)别人,亦没有因而影响任何人,相反现在你们才是Intruder(侵入者),你们想侵入我的私人空间,我只能尽量不让其他人介入我的精神及日常生活。”


  “现在我觉得最紧要大家开心,人生苦短,总之和我工作的人开心、过瘾,‘哥哥’不是浪得虚名,我不是要晒命,又不是要Benz跑或保时捷去开工,如果要你们来接我,我只希望不要用货Van,因为我不是货物,亦从来没有在旺角拍戏要去半岛酒店买午餐,人吃什么我吃什么,我是少林寺训练出来的,一个人背着个袋就去开工。”


  “我很想做事,我很怕睁开眼没事做,然后开口就说银行有大把的钱,如果做人是这样,就很颓废,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别人叫我Leslie或张国荣,我喜欢大家叫我哥哥,因为很有亲人的感觉。”-


  张国荣记


  ◎朱伟


  4月1日晚上8点多一点,我正在开车,《三联生活周刊》文化记者小于给我打电话。一个多小时前,张国荣刚刚选择了一种常人难以选择的结果。小于说,消息刚刚通过香港方面证实,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时天上下着雨,雨刷器单调地在前挡风玻璃上滑动。我告诉她,我正在开车,等车停下再给她打电话。我没有选择就近停车,在雨雾中远远近近闪烁的灯光显得那么迷离。一个生命说走就走了,在一个瞬间走得那么坚决,而留给这世界的也许就是那么渺小的一点自由落体对空气形成的振动。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们又该作怎样的评说?我隐隐觉得,自己的心在这样的死与这样的生之前,多少显得有点麻木。


  我第一次认识张国荣,应该是90年代初。在美国,一个时间段里看到了电影《阿飞正传》与录像带《英雄本色》中的张国荣。相比《阿飞正传》,我更喜欢《英雄本色》。也许,《英雄本色》中的周润发太过潇洒,张国荣内在的那种魅力多少受到压抑。但我觉得他与狄龙、周润发恰恰构成了那样三种互为鲜明的男性气质。我个人甚至将这三角配合比为多明戈、帕瓦罗蒂与卡雷拉斯。在这三者中,我个人更喜欢卡雷拉斯。在周润发与狄龙所构成的性格魅力中,张国荣给我的印象是在两种极大反差中作为一个男人的魅力——一张过于精致的脸与在清澈中多少有点忧郁的眼神及他的冲动气质背后的刚烈。张国荣也许与卡雷拉斯一样构成了那样我更喜欢的音质——他的声音没有多明戈那样的明亮,没有帕瓦罗蒂那样的浑厚,但他那种美丽的音质有前两者都没有的那种内在之力。


  在这之后,看到了《霸王别姬》里张国荣扮演的程蝶衣。可以说,没有张国荣,也就不会有陈凯歌的这项成就,而程蝶衣又使我看到了一个更深入的张国荣。那种对演戏与感情的执著,在一个看似孱弱的身段之下,是那样的一种任何人、任何力都无法折断的坚毅。随后又看王家卫的《春光乍泄》,又是那样一种真正撕心裂肺的情感纠缠。在听说张国荣的情感生活后,我觉得他的戏都是他自己情感的追寻或者说印证。这个人有过于丰富的情感淤积,这些淤积的情感都成为他人生的重心,这些重心使他难以轻松地在这个世界中呼吸。


  相比较而言,应该说我还是喜欢戴着摩托头盔那个摩托跑起来很飒的张国荣,他使我感觉到那种带着他的重心想飞离一切的潇洒而自信的力。我不喜欢导演有意表现他那种忧郁的眼神,在那里有太多对人生伤感的东西在荡漾。


  我之所以对张国荣有那么一种崇敬,是因为他在一个世俗而又并不干净的社会里,能毫不隐讳自己各种各样的情感追求。一个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了,且完全不顾忌别人怎么说怎么评论。好像这个世界上,别人本身就都是看客;就好像他所塑造的程蝶衣,不管几十年世事如何冷暖,反正是保全了自己按自己想活着的样子在活着。


  我对张国荣的崇敬还因为,他就是那么丰厚的一个情感容器。一个人要在这世上能保住那么多内心的情感是何其之难。


  当然,一个凝滞了那么多情感的生命是何其危险,它使生命变成那等脆弱。现在有那么多人在猜测他的死因:情感痛苦、精神抑郁,这是最廉价的解释。我宁可相信,他的生命就像是蓝蓝而又明朗的天空下一个不断地往高空升的气球,气球里的情感过于凝重,早晚它都要炸的。


  张国荣选择了那样一种死。他的死使我更留恋《英雄本色》里那个香港电影的时代,那时候我们感到的是那样一种对人生的自信与潇洒、幽默。现在,周润发已经显出了老态,吴宇森在技术魅力中再也无暇精神的高昂,王家卫也满足在自己的小情感里雕琢。张国荣也应该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张国荣死后,终于大家都看到了他的个性情感生活,认为那样一种复杂的生活也是有质量生活的一部分。大家在面对一个人过去时,都感受到了任何情感选择都是个人神圣的权利。从这一意义上,张国荣也可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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